对于一名运动员来说,在运动生涯里登上最高领奖台,拿到世界最高荣誉是他们究其一生所追求的目标。但当将近几十年的体育生涯结束后,带着满身伤病的他们该何去何从?当鲜花与掌声的喧嚣渐渐远去,留在他们面前的是关乎生存的问题:走下赛场,除去运动员的光环,作为特殊却又普通的群体他们如何实现与自己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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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与4位退役运动员的深度对话,聆听他们在退役后的不同选择,我们发现,在新时代的风口下,他们的“第二人生”才刚刚开始。
2022年北京冬奥的成功举办,当无数大众在为谷爱凌、苏翊鸣等新星呐喊欢呼的时候,除了会想起“双奥之城”的荣光记忆外,是否会想起14年前的奥运会,那一批曾在主场作战的运动员?当历史的车轮在时间的长河中穿梭而过,现在的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又还剩下多少?
(2022北京冬奥会闭幕式|图源@界外编辑部)
“风生水起”背后的价值评判
在北京冬奥会的男子短道速滑5000米接力赛项目结束后不久,武大靖面对网友对其身体的担忧与退役问题,在微博上发文称“只要国家需要允许,只要身体允许,我还会一直站在冰场上,绝不认怂。”表示永远不会放弃短道速滑的这份事业。三次站上冬奥的赛场,作为28岁的“老将”,我们都知道他的比赛状态已经很难再回到巅峰时期。不得不承认的是,一名运动员不可能一辈子驰骋在赛场上,当训练状态已经不适合再参加比赛,当满身伤病已不允许他们为竞技体育的残酷再付出一点代价时,退役,就成为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选择。
“跳水王子”田亮在其运动生涯中获得了包括2枚奥运金牌在内的近70枚奖牌,于2007年3月宣布退役,随后参演励志爱情电影《出水芙蓉》正式踏入娱乐圈。然而真正让他成为“国民岳父”的则是在2013年风靡全国的《爸爸去哪儿》综艺,在节目里,田亮与女儿“森碟”的相处方式呈现出一个温暖体贴、温文尔雅的父亲形象,再加上“奥运冠军”光环的加持,使得其商业价值不断攀升,广告片约不断,实现了商业路径的成功转化。在这之后,田亮更是频繁参加演艺活动,可以说《爸爸去哪儿》真正地把田亮推进娱乐圈成为座上宾。
近日,关于综艺《五十公里桃花坞》的讨论不断登上微博热搜,除了常见的歌手、演员、模特等文艺界代表“坞民”,武大靖作为体育界的代表也加盟了这一综艺,带着东北人独有的乐观幽默,作为开朗热情的“气氛担当”,成为节目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早在之前,武大靖就曾经参加过《向往的生活》等综艺,成为炙手可热的“体育明星”。随着时代的发展,运动员在役期间参加节目录制也并不稀奇:北京冬奥会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奥运冠军徐梦桃就参加了第三季《乘风破浪的姐姐》录制,并走到了四公的现场。尽管近日有关于徐梦桃退赛的传闻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但作为一名金牌运动员,徐梦桃的大胆跨界已经给她带来了一定的知名度。“四届奥运会元老”加上《浪姐》的流量曝光,已经为她积累了一定数量的粉丝,成为将来退役之后跨界转型的商业资本。
(《浪姐》第三公演唱秀舞台《11》宣传海报|图源@徐梦桃)
再来看“滑雪双子星”的商业之路:谷爱凌身上有近30个商业代言,和知名珠宝品牌的广告大片在社交平台传播,其本人更是走上国际秀场。据《天下网商》报道,2021年前谷爱凌的代言费在100万美元左右,斩获多个世界冠军后已涨至一年200万美元;苏翊鸣经纪人“每天婉拒100个代言”的消息不绝于耳,其背后的商业操盘手Endeavor横跨体育和娱乐两大领域,专注培育明星运动员的个人IP,为之后的商业运作打下牢固基础。
然而透过对“体育明星”的观察,我们也发现能够拿下娱乐圈这块“蛋糕”的运动员身上多带有“金牌”“冠军”“帅气”等标签,他们靠着这些光环的加持,成功拿到了进入演艺圈的入场券,并通过自己的商业价值分得资本运作下的一杯羹。正如前文所提到的Endeavor中国子公司Endeavor巍美新掌门总结的一样:“职业运动员的成绩是一切商业运作的前提,而成绩是很难(靠商业)运作出来的。”成绩、名次成为了运动员商业价值高低的重要评判标准。这也就恰恰反映了竞技体育的残酷性:并不是所有运动员都享受着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待遇,过着还算不错的生活,大量的运动员在整个职业生涯中几乎只是在做“陪练”,并没有展示自我的舞台和机会。大众所了解的往往是取得第一名的人,正如我们都知道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是阿姆斯特朗一样。有时在体育竞技中我们连第二名、第三名都不了解,更何况是第四名以及根本没机会上场的“无名之辈”呢?不是每个人都有上场拼搏的机会,这个世界上更多地是籍籍无名的平凡人。
他们去哪了?
根据国家体育总局的相关统计数据显示,我国共有500万运动员,而目前在册的现役运动员统计数量为2万人。自1949年以来,我国退役运动员总数累计已超过30万,目前每年至少有4000名以上的运动员退役。每一次盛大的体育赛事结束后,都会迎来一批“退役潮”。
中国从1984年参加洛杉矶夏奥会以来,共取得了286枚金牌(其中夏奥会264金,冬奥会22金),截至2019年10月,已有193位奥运冠军退役。据“网易数读”数据统计,发现从政、教练、经商与教育是奥运冠军退役后的主要去向:前跳水冠军吴敏霞现为上海体育局团委副书记,走上仕途,还有许多进入体制的奥运冠军都谋到一个“某运动中心副主任”的副处级职务;前跳水冠军陈若琳则继续从事赛场幕后工作,现在是新晋跳水小花全红婵的主管教练;前体操冠军李宁则成为转战商业圈的成功代表,建造了庞大的商业帝国。
(吴敏霞作为十九大代表讲话|图源“上海体育”公众号)
奥运冠军尚有金牌的光环在身,是运动员群体中的凤毛麟角;而成绩一般甚至没有机会站上赛场的运动员才是大多数,他们退役后又去了哪里?在体育高度职业化的体制和氛围下,当姚明和林丹等体育明星在退役后尽享品牌与商业的拥护时,有些往日的世界冠军也许正为自己应有而未有的权益四处奔波,成绩平平的“无名小将”们,在面对未来处境时的艰难,则更是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老邢,1996年退役后在海滨小城的家乡体校担任一名举重教练,当谈到自己的教练工作时,老邢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啊,从事体育教练这个事业得有30多年了,今年都快50了。现在就是每天带带训练,偶尔也会去学校里看看有没有好苗子选拔出来。”除了教练,也有退役运动员选择进入高校体院担任教师:前国家队跆拳道运动员陈智在退役后进入高校担任一名教师,开设跆拳道的校选课,还开办了自己的工作室与跆拳道俱乐部进行对接,为跆拳道爱好者们提供专业技术性的指导,“和学生们在一起比较年轻嘛,再者,我也想让把专业的理论知识传递给普通的大众群体。”和陈智一样,28岁的阿正同样选择了进入高校任教,成为该高校唯二的专业羽毛球老师之一,除了承担体育课的教授任务还指导着该校的羽毛球校队训练。
运动员因为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在教学上会更加具有针对性,因此大部分运动员在退役后都选择了继续从事体育教学相关的工作,这或许是对他们几十年兢兢业业艰苦训练的个人价值最大化。但是有编制的地方体校教练作为一个“铁饭碗”也是大多数人争抢的对象,除了硬性的成绩要求外,“人情关系”也是必不可少的联系纽带。“那个时候啊,反正就是凭人际关系自己找吧,像八九十年代退役的运动员呢,待遇都不是很好,离队之后一般都是靠自己的人际关系进体校做教练。”老邢谈到自己的就业经历时向我解释。
少年的汗水与泪水
“那个时候啊,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流的是汗水还是泪水了,都混在一起。”谈到自己过往的训练时光,老邢的思绪好像又回到上世纪的90年代,从电话里我听出他的声音带有一丝怀念,“天天就是和杠铃较劲,觉得生活挺枯燥的。”因为学校的特色课程,老邢在11岁时接触到举重,随后被教练选中,一路进入市队与国家队。“那会儿就是喜欢练,喜欢举重,当时进入专业队之后也能给家里减轻一些经济负担,队里也包了食宿,也算是一种诱惑吧,本身自己对学习也不是特别上心,也喜欢举重,那就去练呗!”看上去好像是有部分家庭的原因让老邢走上了体育道路,可聊到最后我才惊恍和老邢的对话中他字字句句都是对举重的热爱。“特别喜欢,真的特别喜欢。别看到现在快50了,还是喜欢举重的感觉。”
当问及在训练生涯中最难的是什么时,出乎意料地,专练举重的老邢和专练跆拳道的陈智给了我相同的答案:为公斤级比赛准备的增重减重。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参赛选手需要根据体重划分在同一级别范围内,因此在赛前,运动员为了能够顺利参加比赛往往会进行增重减重的改变。“三天内减下来8斤,是真难受啊!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三天三夜。想喝水,也得慢慢地让口腔湿润再咽下去,很难受,非常痛苦。和你们小年轻现在时髦的‘减肥’可不一样。”提到在训练中受到的“折磨”,老邢和我大吐苦水。与举重不同,跆拳道控制体重的办法则是在动态运动中达到增重减重的效果,“比如像在夏天多穿衣服啊,多训练啊,少吃饭等等,在饮食方面会很注重,就是突破人体的极限吧。”陈智说。重复、重复、再重复,超越、超越、再超越;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在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里煎熬着,努力着,坚持下来的他们屹立不倒,像是悬崖边上开出的花。
除去训练的枯燥与乏味,伤病与疼痛也成为运动员们逃不开的命运。由于训练难度大、强度高,除开饱受皮肉之苦的外伤,许多伤筋动骨的内伤也早早地在这些年轻的身体里埋下了疾患,这也成为部分运动员不得不选择退役的原因。
(东京奥运会石智勇举重男子73公斤级夺金|图源@界外编辑部)
“那时候训练强度太大导致的韧带拉伤都是常事,由于长时间的蹲起动作,现在我的小腿肌肉形状还是外翻的。更不用说手啊锁骨啊都磨出了血,腿上也都是磨出的老茧。”由于经年累月的训练,老邢的小腿肌肉形状已经无法恢复原本的模样。而陈智则因为伤病问题在2015年整整休整了一年,一年的时间里他靠着自己的毅力在养伤与训练之间反复调整,但也很遗憾地在2016年的里约奥运选拔赛中只拿到了第三名,与奥运入场券失之交臂。专攻羽毛球的阿正在谈到这个问题时则自嘲地笑了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高中的时候打球,小腿疲劳性骨折;进了专业队后韧带拉伤,所以直到现在给学生们上课也无法长时间的站立,偶尔需要坐下歇歇。”在进入阿正的办公室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康复床,阿正就趴在上面等着我。他的脚踝在扭动时会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是重要机能零件的异常运行。辗转于跆拳道、散打和武术这类对抗性运动的吕林则早早地被诊断为腰肌劳损,现在偶尔的剧烈运动也会让他比常人更容易扭伤,动辄需要一个星期才能恢复。
老邢11岁接触举重,陈智13岁了解跆拳道,阿正8岁第一次摸到羽毛球拍,少年时期的懵懂与好奇让他们走上了自己的体育道路。当训练与文化课产生冲突,不同时代里的他们有着不同的抉择。老邢在1984年进入市队,那年他上六年级。“那时候不太重视学习,下了课就去训练,有时候也不去上课。”于是当同龄人在教室上课时,老邢已经在训练室里挥汗如雨了。1986年,老邢一边在体工队训练,一边完成了在中专的三年学业。他认为自己在训练时的封闭状态造成了与社会一定的脱节,“有点与世隔绝,就像大学生出来找工作一样,都没有社会经验,为人处世各方面的,是原始状态,比较单纯。”而生于90年代的散打运动员吕林则不这么认为,吕林在11岁时就进入了市体工队进行训练,14岁时进入省队,谈到上课,吕林说“当时就是上午下午上课,在晚上会进行训练,也有部分师兄弟在外面的学校挂靠学籍。”他认为运动员是否会和社会脱节更多地是在于自己,多与人沟通交流就不会形成个人封闭态,这样也更利于出成绩。但不可否认的是,训练与学习很难同时兼顾,当训练成为生活的重心,文化课也就被搁置一旁。文化水平跟不上社会发展的需要,这也成为横亘在退役运动员与“再就业”之间的一道鸿沟,于是许多运动员在退役后会选择前往高校进修,而国家在近年来也出台了相应的鼓励政策。
“小个子”的提案
老邢在退役后前往某体育学院体育运动类专业下的教育系就读,他和我说要念着“小个子”邓亚萍的“好”:2003年邓亚萍在政协会议上提交了关于退役运动员的一份提案,这份提案被政府所采纳,进而推动了国家对退役运动员优惠政策的颁布。这份提案名为《关于切实采取措施,做好退役运动员安置工作的建议》,在提案里,邓亚萍强调了建立退役运动员就业培训制度;强化训教一体化制度,以便运动员能够尽快掌握谋生技能等方面的内容。这说明退役运动员的就业问题早就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
在计划经济时期,国家本着“离队运动员的分配应各得其所”的原则,要求各地政府统一分配退役运动员的工作。改革开放后,政府对退役运动员的安置不再大包大揽,而是逐渐实行多渠道、市场化、社会化的安置方式。陈智因个人原因选择退役后,进入一年的择业期在自己找工作的一年中,队里会一次性给予一年的基本保障,也就是平常所说的“退役费”。等到一年期满,则自动与训练队解约。不同地方的“退役费”组成也不同,但大都由运龄、成绩和津贴为基础因素,一次性发放经济补偿,而这其中运动员的成绩与名次则占到了很大比重。国家队尤其是拿过奥运冠军的运动员在退役后可以选择转战教练员的职业或者回到省队。大部分年轻的运动员则选择前往高校进修,凭着自己运动员的身份进入高校的单招行列以期求得一个高文凭,为之后的“再就业”提供基础的敲门砖。
(邓亚萍接受咪咕采访|图源微博 )
“入学松毕业难”的困境
前段时间,乒乓球运动员樊振东保送至上海交大,成为“新上交人”,成为网络热议对象。提升学历,补足教育短板,这也是为运动员退役之后能够更好地适应社会发展所做的一项措施。在2003年国家体育总局就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做好退役运动员就业安置工作的意见》,该文件第七条规定,获得全国体育比赛前三名、亚洲体育比赛前六名、世界体育比赛前八名和获得球类集体项目运动健将、田径项目运动健将、武术项目武英级和其他项目国际级运动健将称号的运动员,可以免试进入各级各类高等院校学习。这种“拿冠军换文凭”的明规则看似是国家体育总局激励运动员取得好成绩的有效措施,但细细思考,运动员们进入高校后是否真的能顺利完成学业?退役之后的运动员在年龄与思维上已然过了最佳学习期,尽管教学模式和培养目标与常人有所不同,但当面对完全陌生的学习领域,他们是否还能像在赛场上如鱼得水般完成学业?“入学松毕业难”的压力同样不容小觑。
类似邓亚萍在退役后一路从清华大学英文系读到剑桥大学的经济学博士的例子实在太少,其本人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自己在11年的求学经历中吃的苦并不比运动员时期少。因此,运动员在进修时往往会选择和体育相关的专业:老邢在退役后进入当地的体育学院学习体育教育的相关知识,在之后的教练生涯中他将自己的理论所学与自己的教学实践相结合,有很好的效果。阿正退役后在大学里学习体育专业课程的同时还自修了管理类专业的课程,这也使得他在之后考取研究生时选择了体育管理这一方向,“我自己对管理比较感兴趣,又和体育相结合,觉得还是蛮好的。”
心怀热爱 职业所向
当我得知老邢曾经拿过亚洲级举重比赛前三名的成绩并且获得了“运动健将”的荣誉称号(由二级运动员、一级运动员、专业运动员、运动健将逐级递增的认可度)时,我是震惊的,我从未想过在我的家乡,一个偏僻的海滨小城居然会有如此优秀的运动员。于是我问老邢,为什么没选择留在国家队或市队当一名教练。老邢的回答让我深有感触,“市队有找过我邀请我过去当教练,但我想了想还是留在家里边吧。我就是想像我的教练一样,在咱们自己的家乡挖掘一些好苗子,把他们送上更大的赛场,我的体育生涯有遗憾,所以希望我的学生能够拿到我没机会取得的荣誉。”11岁接触举重,37年与举重的深深羁绊,人近过百的他谈起举重,依旧意气风发、昂扬向上,“我会去各个学校寻找有天赋的孩子,就像当初我的教练于我,我想带着他们一步步往前走,把他们推到市队、国家队……”
在普通人的眼里,我们似乎认为运动员退役后自然而然地就能够成为队内教练,甚至是成为像是郎平,刘国梁这样的“主教”,将自己丰富的训练经验以及比赛心得传给后辈,带出有成就的运动员。但其实,成为教练比我们想象中要难得多,成为一名编制教练的路也很艰难。教练员的名额是有限的,这自然要求选拔要优中选优,不仅要看你在运动员生涯间取得的比赛成绩,更重要的还要看你是否有足够的专业教练资格。因此,许多运动员在退役后选择转行。
阿正硕士毕业后,本来想留在家乡的他却发现体育管理的市场太小了,于是打算前往他乡另谋出路。队里的师兄告诉他,自己正在经营一家羽毛球俱乐部,问他愿不愿意来当私人教练,阿正欣然同意。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样的工作强度太大了,月休只有四天,而且薪酬也并不乐观。机缘巧合之下,他经过介绍参加了某高校的体育教师招聘考试,“当时就很突然地前一天晚上通知我第二天要面试,就很紧张啊,试讲了好几次,还让我师兄帮忙看了效果。”所幸,在激烈的竞争中,阿正成功突围,成为当年唯一一个被录取的羽毛球教师,在2020年9月入职,而我也有幸成为他带的第一批学生。谈到自己的竞争优势,阿正说:“应该是因为我的比赛成绩加上研究生学历吧。”当时和他一起的竞争者里,不乏有优秀的前职业运动员,但都因学历被刷下来,内卷化越来越严重的时代里,高校教师的研究生学历已经是明码标价的基本要求。现在的阿正,每周排了9节体育课程,还指导着校羽毛球队的训练,“还是想带他们出点成绩来的,也想把我的经验传递给他们,让他们更好地打球。”闲暇时候,阿正也会去参加区教体委举办的各类比赛,在他的朋友圈里,每一张有关他比赛的图片都透露出“我还能打,我能赢”的讯息,就像乒乓运动员马龙说的“只要心怀热爱,永远都是当打之年!”现在的他也走在评职称的高校青年教师的必经之路上,28岁的他依旧前程大好。
与阿正的选择相似,陈智也进入了沿海某高校的体育学院,成为一名青年教师。他知道在大学里已经很难发现对跆拳道这项运动有天赋的学生,大学生的年龄也不允许他们进一步发展,“我想做的,就是以教师的身份,借由校园体育课的契机,让更多人了解这项运动。”他还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闲暇时与跆拳道俱乐部进行交流,给跆拳道爱好者们以专业的指导。“国家花了这么多年培养我,我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来将这项运动推广下去,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回报与反馈吧。”
吕林和师兄弟们经营的拳击馆已经开了三家分店,上到成人下到小朋友,吸引了各个圈层的群体,“想让更多人了解这项运动。”他也在抖音上分享自己的散打视频,“不是说推广宣传什么的,就是单独的运动的快乐,也能让大家发现散打的乐趣所在。”
似乎是对这项运动的热爱,让他们之后从事的工作都或多或少地与自己的体育项目有关。因为我曾经感受过光,所以我也想成为别人的一束光,照亮他们前往最高领奖台的路。或许于他们而言,这也是他们在“第二人生”中的个人价值体现。
退役不是退休,人生无限可能
2022年2月20日晚北京冬奥会闭幕,在闭幕式的特别节目中,黄健翔和王濛正式对外官宣“濛翔组合”的诞生。王濛,冬奥会四金得主,已经退役8年的短道速滑名将,因为一句“我的眼睛就是尺!”火速出圈,犀利精彩的“濛言濛语”一度霸屏微博热搜榜,她的解说风格让网友直呼过瘾,“像是在看小品和相声。”这是王濛第一次担任冬奥会的比赛解说,在采访中她提到“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氛围组组长’”。“这个回放要放十遍!”“以前回放系统没这么专业,我在场上说犯规也没人信。”作为比赛经验丰富的短道速滑老将,王濛有着近乎专业标准的解说功底,她能够准确预判出运动员的团队策略以及违规的判罚可能,这样独具特色的解说收效甚好,甚至能让观众感受到当时紧张的气氛,同时也是在为短道速滑进行相关的科普。
(温哥华奥运会王濛3000米接力冠军|图源@界外编辑部)
王濛出圈后,不少采访应约而来,在《财有你》的采访中,王濛谈到了自己的商业版图规划:布局体育MCN。MCN起源于美国YouTube,被直译为多频道网络。是背靠资本的商业运作联合若干垂直领域、具有影响力的互联网专业内容生产者,能够利用自身资源提供内容生产管理、内容运营、粉丝管理、商业变现等专业化服务。在王濛的MCN里只招募运动员和退役运动员,“正在做体育MCN机构,为退役运动员提供再就业机会。”此举一出,网友纷纷大呼“格局打开了!”其实,王濛的格局不仅仅体现在“濛翔组合”的诞生,在她背后,是更多籍籍无名的退役运动员。
“如果是有一定名气的运动员,就会帮助他们发挥自己的商业价值,如果是一些没能获得知名度的运动员,会招过来做一些幕后的摄像、中控等工作,解决他们退役之后面临的再就业问题。”这是王濛对于运动员再就业的预期设想。的确,作为退役运动员,丰富的实战经验使得他们对比赛项目有着超出常人的熟悉,也更加懂得如何向大众展现运动的魅力,进而更好地进行有效宣传。
丁丁,前国家冰球队队员,辗转职业运动员,教练员的职业转变,现在一家中国公司驻美国德州分部就职,闲暇之余,她也会在抖音上分享自己在美国的生活,以探店内容为主,收获了近2万粉丝。和丁丁一样,举重奥运冠军吕小军也乘上了新媒体时代的“东风”,而且火到了国外。2015年,全球视频时代的到来,使得YouTube突破10亿用户大关。与此同时,一个叫做“All Things Gym”的举重健身自媒体发布了一条吕小军的训练集锦视频,瞬间收获了135万的点击量,自此,吕小军成为健身圈的流量密码。2021年东京奥运会夺冠后,不少健身圈的粉丝在国外社交平台上用中式英文献上膝盖——“Military God(军神)”,表达对他的狂热崇拜。随着人气的飙涨,吕小军也开始思考如何将举重运动商业化。2018年,吕小军认识了王佳佳,后者在一家举重健身用品任职。两人在打造举重品牌理念上一拍即合,于是吕小军负责产品研发,王佳佳负责运营。“军神”淘宝店的开张吸引了健身爱好者们的关注,截至目前,吕小军的淘宝店有将近6万粉丝,在店铺评价里类似“军神的品质没人能比。”的评价比比皆是。随着自媒体时代的来临,吕小军也开始主动在社交媒体上传播自己的视频。他和团队除了在国内开自媒体,还运营Instagram和YouTube账号,又引来无数“军迷”。
除去自媒体运营,直播带货也成为退役运动员的新可能。游泳运动员宁泽涛首次尝试VR直播,为代言的某品牌宣传,吸引超过800万粉丝观看,被大众戏称“宇宙的尽头是直播带货”。尽管直播带货不是一个长久安稳的职业选择,粉丝的追捧与热度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减弱,但直播确实也给退役的残疾运动员带来新的选择:前国家队残疾人自行车运动队队员李园园在2011年退役后尝试过多种职业,2019年她接触抖音小店,在经过心理调整后,将直播带货做的风生水起。未来,她也希望能够召集更多的残疾人运动员一起,组织一个残疾人带货团队。
随着“体育强国”战略的提出和“全民运动”的号召,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体育赛事,而退役运动员这一特殊群体也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中,社会的关注与国家政策的扶持让退役运动员的未来有了更多的选择与方向。从前的“卖金牌求谋生”不复存在,退役运动员有了更多的职业选择,但不变的,一直是他们对体育的热爱。
谈及自己的未来规划,28岁的阿正看着远方说道“我想写一本给羽毛球教学工作者的书,把自己的教学方法、经验都写出来,给大家提供一些经验。”老邢则依旧心心念念着他的学生,希望他们能够走上更高的领奖台。他说:“尽管训练的日子枯燥乏味,但我也感谢那段时光让我锤炼了自己的意志,让我的人生更加鲜活。”陈智认为自己是一个不信命的人,“永远都不要去认这个命,你认了这个命,其实真的反而会被限制。现在,我就想给热爱这项运动的人一些专业的指导和知识普及。”在他看来,这是一种“物尽其用”。吕林则表示自己在之后会选择考取体制内的工作,散打的魅力之于他是事业的帮助,也是毅力的磨炼,“散打让我去尝试了人生的更多可能,也让我有着比常人更强的抗压能力。”
他们的“第二人生”各不相同,但不可置否的是曾经那段艰难的运动生涯都带给他们一定的成长与磨练。他们的故事未完待续,留给我们的思考与感动也不止于此。凝结了无数汗水和血泪,为国争光的他们,值得被每一个人记住。
(为保护个人隐私,文中老邢、陈智、阿正、吕林均为化名)
参考资料:
1. 揭秘苏翊鸣谷爱凌背后的顶级体育IP操盘手_政务_澎湃新闻-The Paper
2. 奥运冠军退役后,怎么养活自己_网易数读_网易新闻中心 (163.com)
3. 曾子瑶,刘轶.体教融合背景下退役运动员教师职业化的转换路径研究[J].体育科技文献通报,2022,30(04):132-136.DOI:10.19379/j.cnki.issn.1005-0256.2022.04.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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